本文同步刊載於《關鍵評論網》2020/12/4
2020年11月17日，又一間KY公司（國外註冊，來台上市）出事了！
生活用品國際貿易與製造商凱羿，公布了驚人的重大訊息 — — 除了採購醫療手套之預付款項損失6,790萬外，在採購與銷售輕質循環油（農林漁業、建設、船舶用途等重油）的合約中，可能需承擔約10億元之違約金！
10億對台灣某些上市公司來說也許不算什麼，可是瑞凡，凱羿的股本才4.55億呀…
凱羿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碰醫療手套跟石油
因為活得不太好。
凱羿的說法是，因新冠疫情造成原有產品業績不佳，今年度「有意切入新產品和業務，且交易均透過之前供應鏈夥伴介绍」。這個理由並不意外，也不能說錯，只是我看過太多為了賺價差、打臉充「業績」，結果最後被倒帳、連本金都賠光的案例了。
有趣的是，凱羿這次遇到的反而不是倒帳，而是手法更低級的詐騙。
重點是還被連騙兩次。
我很想把事件說得清楚，但不管是會計師今年第三季核閱報告、重大訊息公告或新聞報導，都無法拼湊出完整事實真相，反而越看越混亂，因此以下盡力腦補，試圖拼湊出「可能的真相」。
詐騙之一，俄羅斯輕質循環油
在天成貿易的仲介下，凱羿先是與俄羅斯Novokuibyshevsk Refinery簽訂4.8億美元採購合約，後因故無法履行而改與俄羅斯Caspian簽訂4.75億美元採購合約（也有一說是前後簽了四次合約）。不知道是俄羅斯輕質循環油真的太便宜，還是凱羿買上癮了，除了跟俄羅斯買，而後又跟中創港豐能源石化買了5億歐元，並與福建泰興投資簽署合約，打算以5.31億歐元售出。中介商天成貿易因此獲得仲介費6.8萬歐元。
幾份資料或報導說法不一，但可以得出三個肯定的結論：一是全都講得不清不楚，二是凱羿真的被老梗騙，三是經營階層大有問題。
你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
與俄羅斯油商「因故無法履行」的原因是什麼？到底簽了幾次約？如果簽了四次，那到底採購了多少輕質循環油？為何不需支付2%違約金就能與另一家俄羅斯油商簽約？跟中創港豐買的油，是賣給福建泰興嗎？那跟俄羅斯買的油，要賣給誰呢？
你看了越多資料，事實反而越來越模糊。為什麼呢？要嘛公司敘事能力極差，要嘛公司試圖掩蓋真相，而我個人相信絕對是後者。
為什麼要隱瞞事實呢？因為真相一定十分難看。
丟臉的不是被騙，而是被老梗騙
台北莫斯科經濟文化協調委員會駐莫斯科代表處早在2018年就曾經發文警告，越來越多俄羅斯能源產品詐騙案件發生，也提供查證方式與管道判斷是否為詐騙，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今年也發了公告，提醒疫情期間的俄羅斯石油貿易騙局。
Google即可發現的老梗騙局，為什麼號稱有完整內控制度的上市櫃公司居然還會上鉤？
經營階層有事嗎
從後續的公告來看，凱羿主動自爆多項內控缺失，像是未對供應商進行評鑑、未審核採購對象、未取得內外部憑證即付款、甚至用印後才進行合約書面程序等，但最重要的問題卻沒有答案：為什麼購油案偏偏繞過了這些可以擋下詐騙的控制呢？
從各方資料看來，我們可以合理推論，經營階層直接主導購油案，老闆一句話一切便宜行事，一切關卡全都瞬間綠燈，該作的檢查全部後補。這種為了業績、完全視內部控制為無物的高層，問題還不大嗎？
特別是看到以下報導，董事長兼總經理蔡謀燦所說描述的過程，真的無法置信這是上市櫃公司老闆該有的「精明」程度：
蔡謀燦表示，該買賣事宜經多次交涉發現諸多疑點，遂向莫北協駐台代表處、莫斯科地區工商會與俄羅斯OJSC油廠之母公司駐北京辦事處等相關單位查證，經回覆所查資料之真偽性存在疑慮，發現事有蹊蹺後，立刻率公司法務及律師向警方報案，公司根據已掌握的事證以及律師專業意見，認為此交易幾乎可確認為合約詐騙案件；對於對方的詐欺締約行為，經凱羿去函查證後，俄羅斯OJSC油廠之母公司駐北京辦事處油品權益公司已私下回應否認契約真正性，而相關兩家中方(大陸)公司，在凱羿查覺中介方有欺騙情事並反應後，目前也沒有進一步要求履約或賠償的主張。
資本額4.55億台幣的公司，簽訂好幾億美金或歐元的合約之前，居然沒先跟相關單位查證？除了之前提到的各官方機構防詐提醒，若稍微查一下買方福建泰興投資的資料，至少會發現三個疑點：一是它曾經被泉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異常經營名冊（因公開訊息造假），二是它明明是個類金融機構，買油要做什麼？最後，它註冊資本額才6,888萬人民幣，花5.31億歐元買油的機會有多高？
更搞笑的是，俄羅斯油商否認簽過這個合約，也就是說，從頭到尾凱羿根本沒跟賣方正面接觸過，完全透過詐騙中介商，連合約都是假的！這真的是台灣上市櫃公司該有的水準嗎？
詐騙之二，醫療手套預付款詐騙
凱羿接獲美國客戶醫療手套訂單200萬盒，因此透過台灣大東山公司向越南工廠採購，但大東山並未跟美國客戶指定的越南工廠採購，因此解除合約，不過已經預付大東山的6,790萬台幣卻收不回來。
既然客戶已指定工廠，為何不直接向該廠採購，或至少簽定三方合約、確保是跟客戶指定工廠採購？另外，如果是指這間大東山生技，資本額才580萬，凱羿居然願意預付超過十倍的資本額？
如此粗糙的企業經營方式，實在令人開了眼界，特別是當你知道凱羿的經營方針時。
在2019年報中，對於2020經營方針有以下的描述，其中「誠實、信賴、永續」、「專注於本業經營，恪遵法令規定」這幾句話，現在看來格外諷刺。
不僅經營不善，連誠信也打折
據報載，凱羿大股東謀燦控股（薩摩亞）有限公司（是的，就是董事長兼總經理蔡謀燦的那個謀燦）在9月25日申報轉讓1,500張股票，分別在9月與10月賣出500張與1000張。
雖然企業經營上連被騙兩次，但在投資自家股票上眼光實在精準，剛好在簽約遭詐騙之後轉讓，股價正好在100多元的高點。如果老闆或公司回應這純粹是個人理財規劃、純粹巧合，我只有一句話奉上 — — 巧合啦哪次不是巧合！
會計師不是公司保姆
因前陣子另一KY股康友發生掏空，簽證會計師亦為勤業眾信，因此有不少投資者認為凱羿此案又是會計師怠職。
會計師並不是長駐公司的會計或稽核單位，公司明明訂了內控，該做的事前徵信或檢查都略過不作，硬是要捧著大把鈔票送給詐騙公司，這種荒誕的自殺式經營，難道會是會計師主導、指使或建議的嗎？把公司弄倒，簽證收入就蒸發了，會計師為什麼要跟錢過不去呢？
你說會計師可以協助隱瞞真相呀！
在第三季核閱報告中，會計師已經揭露了以上詐騙案件的內容與金額，比公司的公告還早一點。
莫非會計師還得及時出面制止公司遭詐騙，社會大眾才會滿意嗎？
後記
2020年12月1日，或許是受到各方壓力，蔡謀燦藉口因個人業務繁忙，終於請辭董事長兼總經理，想就此止血。不過，你知道繼任者是誰嗎？蔡謀賦，前任董事長的弟弟。
更神奇的是，即使出了這些包、公司治理弱到不行、被打入全額交割，事發後凱羿股票每日仍有成百甚至上千張的交易量，台灣人真的賭性堅強呀！